Edward W. Said在《音乐的极境》中写到:“音乐,最缄默不语的艺术,以最直接的方式打动人,以最直接的方式进行表达,却也是最深奥最难讨论的艺术。”在古典吉他演奏家杨雪霏看来,音乐中包含的超然理念与静观,不在一种文化中,或某种规则下,甚至不在风格间,而在人类心灵的相通处,那是一个纯粹和丰盛的精神世界。
杨雪霏自7岁开始学习古典吉他,一开始就展现出对音乐的内在天资与兴趣,“那时我甚至没听说过这个乐器,所以回想起来真的觉得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巧遇,是吉他选择了我。”这位被音乐选中的少女,在面临北京市重点中学的保送名额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选择之间,选择了后者,而此时,全国的音乐院校还没有正式的吉他专业,家里除了需要付自费生的费用外,也要考虑到毕业以后是否有吉他专业文凭的问题,这是一个相当离经叛道的决定。但杨雪霏的音乐才华与狂热已在心中蠢蠢欲动,被一股最深沉的渴望激发,勾连起了她与音乐终身的形影相依。
杨雪霏取得中国第一个吉他学士学位后,又作为全球第一个吉他学生获得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委员会全额奖学金。在伦敦居住的23年间,杨雪霏做的只有这一件事,弹琴。“伦敦的环境很棒,可以和很多一流艺术家合作的机会很多,你跟他们合作又是切身的启发和感染。当然我也不是整天待在伦敦,从这里旅行也很方便,欧洲的每个地方都不一样,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在拨动琴弦的触觉中,在音乐的无限柔情中,她的技法与天赋一同植入灵魂,随着时间逐渐流畅,娴熟,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杨雪霏,那一定是纯粹。漫长的20年间她一直致力于中国文化与古典吉他相融合,将东方文化注入到她的每一个音符。“我利用20年的积累,做了一张《中国素描》的专辑,但它不管是从经济还是商业角度来说,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商业与否从来不是杨雪霏创作时首先考虑的问题,与中国文化的血脉相连,是她精神世界里固有的身处异乡的身份感与责任感。“中国音乐文化中的精髓是诗意,我演奏的时候,就和我说中文一样,是特别自然的流淌,我想如果能够通过吉他弹中国音乐的话,等于我在吉他的曲目里等于打开了一扇大门。”凡此种种,杨雪霏都是希望通过音乐中延展的意向,推广更深层的中国文化,而不是流于表面的形式。音乐的深邃玄妙,与杨雪霏吉他演奏的独一无二诠释,使得音乐更加接近它本身,她削去除音乐本身以外的杂念,淡化不同音乐风格的边界,用最纯净的声音谱出了东西方音乐融合的篇章。
因为演出的需要,杨雪霏有机会去往各个国家体验不同的人文和历史,Flamenco的热烈,干火腿的香气,拉美文化的感染力......那些个体私密的体验与回忆,都转译为了无穷变化的音符。节奏感强烈的拉丁音乐中,有时会把吉他当打击乐使用,而杨雪霏更是将歌唱性赋予吉他,“吉他在我手里是可以唱歌的,比如模仿出马的嘶鸣声,清脆的鸟叫声,有时听着像古琴,古筝,甚至是琵琶。但我没有刻意的模仿其他乐器,只是先在脑子里生长出一种生命,我在想在吉他上可以创造出什么样的生命,然后尽可能的去把它表现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过程。”这些声响的背后,是她在不断的思考与尝试中诞生的“新声”,亦是她独特的美学境界。
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音乐家。坚持、热爱与天赋哪个更重要?
哪个都少不了。光有天赋不够,同时坚持也很难,因为你即便足够热爱,也不一定能坚持下去。这些都有了,你还得有足够的运气和支持,天时地利人和都得有,最后才能成功。当然你也得有好的老师,从事艺术这个行业能够成功还是蛮难的。
为什么在学习音乐时选择了古典吉他?
我觉得古典吉他可以说是古典音乐里的一份子,而古典音乐是相对最有广度和深度的类型。但最重要的不是我选择了古典吉他,钢琴也好,小提琴也好,都是媒介,我们都是用媒介的声响去表演音乐。所以不管是什么乐器,最后达到最高的境界,都是观众觉得能够被音乐感染到,或者被启发就好。无论我手里是什么乐器,其实我想的还是音乐本身,在我的乐器所演绎的范围里面,我尽可能的去超越音乐的界限,演绎更广泛的音乐。
你觉得不同艺术家的性格特质,是否会通过吉他的演奏风格显现出来?
当然。这就是音乐它为什么叫音乐,因为语言表达是有限的,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情感就需要通过艺术的形式表达了。我有时候去听电台和音乐厅现场,听完就会去猜想这位音乐家个性会是怎么样的,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事情。同时,时间的跨度也很重要,我现在去听我20年前的音乐跟现在也非常不一样,其中变化的因素有人生经历、对艺术的理解、对文化的理解、还有我个人的成熟,这是多方面的。
古典吉他区别于其他乐器,自身最大的特质是什么?
吉他的特质就在于它的声音非常亲切,我觉得没有哪样乐器比吉他更加亲切,它虽然音量小,但是它是和声很丰富,不用其他伴奏也可以。像其他乐器,比如提琴类和管乐类的,很难自己独奏,都需要钢琴去伴奏,只有吉他、钢琴、竖琴这样的乐器可以自己弹和声。但是钢琴和竖琴体量大,不方便携带,吉他的便携性很好,所以带着它哪都能去,所以我觉得如果要概括吉他特质的话,一个是它声音的亲切性,另一个就是它的便捷性。
你自己怎么去理解大众给你定义的先锋性?
先锋的标签并不是我的初衷和目的。我绝对不会说为了先锋而影响我的音乐创作,我想做一些纯粹的有意思的事情,在这个过程当中不一样的火花就出来了,然后我一不小心就成先锋了,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我无论做《梁祝》的改版也好,新的曲目也好,都是因为我想做,以及我有热情去实现,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成了先锋性的代表,这是一个附加的产物,但不是我的目的,我还是喜欢享受音乐的过程。
接下来有哪些新的曲目或者演出计划?
专辑方面,我前不久刚和一位德国大提琴演奏家合作录了CD,曲目是从文艺复兴一直到当代的延续,大约明年初会发行。然后我和几位国内外一流的作曲家合作的协奏曲正在制作中,后续也会和Apple Music有一些合作。演出方面,我接下来在国家大剧院的音乐会很有意思,是吉他与古琴的相遇,对观众和我来说都是很有意思的新尝试,之后也有独奏音乐会。所以后面还有很多的计划,这都是非常值得期待的。希望自己还是能够为中国的音乐做点什么,你不能只抱怨说国外都不太了解中国音乐,我们必须要主动发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