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爱乐合唱团创始人,指挥家、音乐教育家、中央音乐学院终身学术委员、指挥系教授杨鸿年,因病医治无效,于7月26日13时5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86岁。
杨鸿年于1983年创办北京爱乐合唱团(原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30余年来,他秉承“爱和奉献”的宗旨,率领这支合唱团唱遍世界各地,并在国内外重要比赛中获得了几十项大奖。杨鸿年独具一格的表演艺术以及他在合唱训练方面的造诣,深受国内外专家的钦佩,被国际上称赞为“真正掌握合唱艺术奥秘的大师”。他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是为中国合唱事业奋斗的一生。
本报曾于2018年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建团35周年之际对杨鸿年进行专访。今日重发此文,送别大师。
35年来,杨鸿年把童声合唱作为一生的责任扛在肩头
文 | 陈茴茴
8月21日晚,在童声合唱的天籁之音中,“我们的歌——杨鸿年与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建团35周年音乐会”在北京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行。合唱团创建者、指挥家杨鸿年拄着拐杖,在学生搀扶下走上台来,台下掌声雷动。当晚,已是耄耋之年的杨鸿年亲自指挥《我们的歌》《牧歌》《春天来到我们的战场》等曲目,在返场曲《卡林卡》的优美旋律中,他感触良深地说:“美好的歌声让我们大家的心在一起。”
少年强则合唱强
从中央音乐学院东南门走进校园,一片树荫遮掩下露出一角的小白楼是合唱团平时训练的地方,楼下是排练室,楼上是合唱团处理日常事务的办公室。35周年音乐会前的那个周六下午,杨鸿年一如以往拄着拐杖来到小白楼给孩子们排练。和记者聊了一会儿之后,他谦虚地站起来致歉:“我该下去排练了,孩子们等了我很久。”看着满头白发的他在学生搀扶在从二楼狭小的楼梯走下去,会让人明白这位老人真的把孩子们的合唱作为自己一生的任务扛在了肩头。
1983年7月至8月间,当时的中国儿童少年活动中心计划创建一个高水平的少年合唱团,杨鸿年被指定担任组建和教学工作,这个合唱团就是现在的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前身。杨鸿年强调,艺术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塑造人们的灵魂,让孩子从小受到良好的美育教育,培养他们具有高尚的情操、正确的审美观和团队精神。创建合唱团时他说:“每个人当他降临人世时,起点都是一样的,只要给予科学、良好的教育与训练,孩子们就能很快达到国际水平。”35年来,合唱团培养了数千名热爱音乐的孩子,积累千余首中外合唱精品,演出近千场,足迹遍及欧、亚、美洲诸多国家及地区,先后荣获30余项国际奖项。2017年8月,代表欧洲最高水平的第65届圭多·达莱佐国际复调合唱比赛在意大利举行,合唱团作为惟一中国童声合唱团战胜其他13个国家的14支成人合唱团,赢得“大奖赛”总冠军。对待这些荣誉,杨鸿年表示这是合唱团多年来坚持严格训练的成果,同时也证明了“一切从孩子抓起”是惟一正确的道路,少年强则国家强。“在实践中也感受到,我们应该用最优秀的老师去教孩子,这也是我们从事专业艺术教育工作的责任与担当。”
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
自成立以来,合唱团坚持阶梯式的方式培养孩子。合唱团常任指挥、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教授杨力介绍,合唱团主要分为3个大部分:启蒙班、视唱班和演出队。启蒙班招收5岁半到6岁的孩子,他们会在启蒙班里接受3年音乐启蒙训练;视唱班根据不同阶段分为初、中、高级阶段,对孩子们进行相应水平的视唱、语言和音乐基础知识学习;打好扎实基础的孩子才有机会经过考核进入演出队。演出队的要求比较高,曲目程度都在中等难度以上,而且对曲目的风格性演绎有较高要求。杨鸿年的夫人、钢琴家唐重庆在合唱团成立之初曾担任团里的伴奏,她感慨地说:“35年,合唱团孩子的数量从一开始的几十个到现在一千多个。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在合唱的陪伴下快乐长大,是我们最大的欣慰。”一直以来,合唱团都坚持严格的考核体系,每次考试都有两到三个老师主考,考察内容包括熟谱和新谱视唱,音准、节奏、听辨音等,每一项都有积分。预备队、高级班的主考老师会更多,通常是给学生一首3个声部的新歌,让学生准备一下就直接考试。唐重庆说:“合唱,基础训练很重要。杨老师坚持从视唱开始培养,他觉得孩子6岁时对音的记忆最深,训练不宜太晚。”
合唱团演唱《夜莺》(杨鸿年指挥、唐重庆伴奏)
“我爱孩子”
在合唱团创建初期,有朋友问杨鸿年:“这样玩命值得吗?”而杨鸿年在文章里这样写道:“累,真的很累,值,真的太值了。因为孩子们需要我,时代需要我,和孩子们在一起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在合唱团成立35周年音乐会上,他更是在舞台上道出了这么多年自己能够坚持的心声:“我爱孩子。”
少年时期,杨鸿年一位同学的母亲是当时中央大学的钢琴教授,她发现他酷爱音乐便义务教他钢琴、作曲,并一直供养他读到大学。这让杨鸿年在青少年时期就暗下决心要像老师一样:“老师培养了我,将来我也要培养更多孩子来报答她。老师爱我,我爱孩子。”同时,他也希望孩子们在合唱中学会“爱与奉献”,并将“爱与奉献”作为合唱团的宗旨。出访演出期间,合唱团都会安排孩子们到敬老院演出。1987年合唱团第一次访美,到一所黑人养老院演出,一个黑人老奶奶在听了孩子们的歌唱后,抱着一个孩子说:“我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而你们中国小朋友却把爱和温暖送到了我们心里。”30多年来,只要条件允许,合唱团会邀请北京远郊地区的音乐老师及学生来听音乐会,租用大巴接送师生,并多次安排孩子们与特殊学校的孩子们联合演出,或到这些学校演出。杨鸿年说,合唱团的孩子通过这些活动逐渐懂得什么是爱,应该怎么去爱,将爱的种子植入他们心里。建团初期,每当团里孩子生病或家里出现困难,他都会骑着自行车去家访,他为孩子们的真心付出也印在了孩子们心里。有一次杨鸿年生病住院,几个孩子冒着酷暑来看他,还省下他们当天的午饭钱给他买了个大西瓜。
看着父亲数十年为童声合唱事业的付出,杨力在参与的过程中也深有感触,他说:“我们的合唱团是以合唱作为培养孩子、教育孩子的方式,集体、团队的教育对于孩子很重要。”在35周年音乐会上杨鸿年说:“我们合唱团是美育的摇篮。办合唱团要克服功利主义,为培养一代代孩子的音乐素养而努力。”
2017年圣诞音乐会合唱团演唱《秋千》
“合唱团是我们的家”
35周年音乐会的前夕,很多老团员趁着周末从各地赶过来参加合练,有的甚至不远万里从国外回来,小白楼二楼的笑声不断。唐重庆被一个又一个已经长成大姑娘或小伙子的老团员围住:“唐老师,还记得我吗?”“唐老师,我们合个影吧!”她的心情有些激动:“这些孩子当时进来才那么一点点大,现在都那么高了,真是认不出来了!”一个在合唱团唱了10年的小姑娘说,自己现在在大学里也参加了合唱团,“小时候在合唱团里每天一条视唱练习,当时觉得痛苦死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什么。”王婧媛、阎晓瑛两位老团员8岁起就在合唱团里学习,也唱了10年左右。现在,她们都已经成为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合唱团的经历让王婧媛变得更为自信,对合唱作品的理解更深。从进团开始到进入演出队,从三声部唱到一声部再到领唱的过程,坚定了她现在专业学习音乐的决心。阎晓瑛回忆,自己是在六年级升初中那年进的演出队。一次为了参加到台湾的演出,她和另外几个团员参加了强度很大的集训。年龄还小的她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追赶团里大哥哥大姐姐的水平,但也让她开始对自己提出了更高要求。“不努力、不认真就会被刷下去。”她俩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严苛的考核制度也让她们最终收获了坚实的音乐基础。“从小我们就在中央音乐学院里排练,耳濡目染,这就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学校,我们最后都把考中央音乐学院作为了自己的目标。”现在,她们有空还会经常回到合唱团来帮着老师干活、当志愿者。“合唱团就是我们的家。”这是老团员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合唱团35周年音乐会现场
8月21日演出当晚的开场曲《我们的歌》,由目前从事音乐教育的老团员丛欣竹创作。担任当晚领唱的老团员刘珅目前就读于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他出色的演唱使他在很小的年纪就已为声乐圈人所熟知。音乐会上团员们演唱的曲目《向着太阳奔跑》,由老团员胡尧创作。胡尧10岁参加合唱团,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硕士毕业后任中国铁路文工团驻团作曲。当晚,二楼合唱席上聚集了回来助阵的大批老团员,他们身穿款式各异的黑色演出服,却在瞬间通过“确认眼神”后认定对方的团员身份。一曲《感恩的心》演唱中,大家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合唱需要一代一代的传承
“慢慢来,我就想慢慢来,不着急。”这是黑鸭子演唱组主唱、现在黑鸭子童声合唱团团长李蓉反复说的一句话。这得益于恩师杨鸿年对她的影响,“杨老师办童声合唱团,坚持了30多年,我更不能着急了。”
李蓉9岁开始在杨鸿年的合唱团里演唱,一直唱到19岁。周日和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奔向合唱团训练的时光,至今仍留在她的脑海。从小接受正规童声合唱训练、长大后又一直从事演唱事业的经历让她深刻明白,歌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尤其是合唱,带给孩子们的除了歌唱技术还有与人协作、相互聆听理解的能力,这都不是急功近利可以获得的。她希望把小时候在杨老师合唱团里学到的合唱技能和知识用歌声传承给孩子们,也希望把简单、纯净、用心歌唱的状态传递给孩子们,让他们唱属于自己年龄的歌。老师的教诲让李蓉明白合唱需要一代代人的传承,为此,她把杨鸿年在黑鸭子童声合唱团成立一周年时为合唱团所写的寄语牢记心里:“在音乐的水面上遨游的小黑鸭子们,是多么幸福啊。总有一天你们的歌声会在音乐的大海中飘向四方。”